【荷塘】情沼(小说)
时间:2022-04-15 浏览:25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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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岁那年,周好运家出了三件大事:一是周好运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官河镇初中,二是周好运家扒掉了原来的三间瓦房盖上了三间平房,三是他爹周大孬和同村人一起到广州打工去了。
周大孬说:“得出去了,要不,盖房子欠的钱还不上。”老婆点点头。
头一天,他娘送周好运去镇初中报到,第二天,他娘送周大孬坐上去广州的班车。
周大孬名字孬,人不孬,临走的那天晚上,他摸着老婆的肚子说:“你干活累了,就歇歇,别一根筋!”
周大孬坐上了班车朝老婆摆摆手,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。当然,“壮士一去不复返”这个词周大孬可想不出来,是周好运后来听他爹聊起好汉当年勇时脑补出来的。
周大孬到了广州,不知为何,一直进不了工厂,估计是年纪有点大。眼看着十几天过去了,一天一天吃的喝的都要钱,这可不像在家,一镢头挖下去就是饭。他急呀,急了两天,不急了,他发现了一个生财门道。
他临时睡觉的那个天桥底下人流量特别大,自行车来来往往的。他买了一包铁钉,趁着天黑撒在附近。,然,他很注意铁钉的密度,基本上十几米一个,让人不太注意又防不胜防,然后,他就在天桥下支了个自行车修理铺。
就这样,周大孬白天修车子晚上撒钉子,一个月过去挣了四五百,他高兴坏了,照这样下去,等到过年的时候,可以衣锦还乡了!
这边周大孬正在做着发财梦,那边他老婆崔秀珠正在家熬煎。周大孬出去没多久,东头的周大翠就扭着大屁股跑来了,周大翠有个外号叫“周大屁股”,听说,全村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想看看她的屁股有多大,包括周好运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。只有一个人不想看,就是她的老公公,她老公公一看见她撅着大屁股在村里扭来扭去的,就骂:“自己男人没在家,浪个啥!”
周大屁股一进门就慌里慌张说:“三嫂,三嫂,你听说了没有?”
崔秀珠正在用簸箕簸苞谷,头也不抬说:“你急啥子,瞅瞅鞋跟儿都掉了啊!”
周大屁股低下头一只手扶住门框一只手脱掉鞋,一看,鞋跟儿都掉了,叹道:“这鞋真不结实!”
她胡乱把鞋一趿拉神神秘秘地说:“你知道不?周富贵在外头有女人了!”
崔秀珠吃了一惊说:“不会吧,你咋知道?”
周大屁股撇撇嘴,摆出一副了然在胸的样子说:“嗤!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了,有件事,我给你说了,你可别告诉别人!”
“我不说。”
“有好几回,周富贵趁俺家顺子不在家,跑到我那儿,想摸我屁股,我没叫他得手。这不,他成年在外打工,谁能管住他,出事儿还不是早晚的事。”
周大屁股又凑近崔秀珠说:“我听说他都搞了好几个女人,花得很!”
崔秀珠不在意地说:“管他搞几个,又不是咱男人!”
周大屁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说:“话可不能这样说,你们大孬可是跟着周富贵一起出去的,叫他教坏了可咋办?反正今年过完年,我是不叫顺子出去了。”
周大屁股人是走了,说过的话却没走,崔秀珠反复回想着她的话,越想越心焦,越想越害怕。
她翻来覆去了两个晚上,终于决定:发电报!
崔秀珠一大早就到了镇上,先到学校给周好运送了几个烙饼。
周好运边嚼边问:“妈,你来干啥?”
崔秀珠拍拍他的脊背,生怕他噎着,说:“给你爹发个电报。”
“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发。”
“你不还要上课?”
“这节是自习课,我一会儿给老师请个假。”
“自习课不也是课?”崔秀珠瞪了他一眼。
周好运把最后一口咽完,说:“妈,你又不认识字,你咋发电话,我和你一起去,我帮你!”
崔秀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字不识几个,光顾着着急,把这茬儿给忘了,多亏家里有个高材生。
周好运请了假,就和他妈一起来到了官河镇邮电所。
到了邮局,值班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打毛衣,斜着眼看了看他们俩,问:“干啥?”
崔秀珠忙扒在柜台上笑着说:“发电报。”
那女人腾出左手从面前的一沓纸上拿出一张,“啪”地放在柜台上说:“自己写,一个字一毛七分钱!”
崔秀珠把纸递给周好运,说:“你写。”
周好运拿起纸,看见上面写着“收报人地址”,他扭过头问:“妈,我爹的地址在哪儿?”
崔秀珠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,周好运照着工工整整地抄下来。
写完后,他又问:“给我爹说点啥?”
崔秀珠想了想,说:“就说我生病了,严重得很,叫他快回来!”
周好运把纸上的字数了数,又算了算,写下了“珠病速归”四个字。
崔秀珠把写好的电报交给那个女人,女人停下织毛衣问:“加急不加?”
崔秀珠问:“不加急多长时间到?”
那女人说:“不加急七八个钟头,加急一两个钟头。”
崔秀珠想了想说:“不加急吧。”
那女人拿过电报,在报头上添了一些字,然后说:“四个字,六毛八。”
周好运吃了一惊,问:“咋才四个字?地址上的字不算?”
“不算。”
周好运有点后悔,刚才还数了老半天,早知道给他爹多写上几个字。
2
几年后,官河镇中心小学分来了两位新老师,一男一女,男的周好运,女的叫杨树花。
按周好运的远大理想,他是不屑于当这个老师的,但家里条件不允许,周大孬被她老婆从广州骗回来之后,再也没有离开过官河镇。周大孬一边掰着苞谷,一边对周好运说:“我知道你娃子有志气,但你爹没本事,实在供不起,初中毕业,就别上高中了。”
周好运没吭声。
周大孬又说:“你考师范吧,当老师,哪朝哪代都离不开老师,这是铁饭碗。”
周好运就考了师范,填的定向生,定向生就是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,分数高,但学费低。
杨树花很看不起周好运,她觉得自己迟早是要调回城里的,现在暂时来到官河镇,就像干部提拔之前都要下乡一样,是个过渡。
她本来是个城里人,上了师范,毕业后分到了离县城一百多里的官河镇。官河镇,顾名思义,一条官河绕着镇子自西向北流过,又拐个了弯,拐到东边,哗啦啦唱着欢实的歌,就好像一个母亲伸出手臂把孩子搂在怀里,只留一个出气儿的口。母亲就是官河,孩子就是官河镇,学校就在孩子出气儿的那一片。
杨树花最烦她爸给她起这么一个土气的名字,她原先不叫他爸,叫爹,从她考上师范,她就改口叫爸。
第一次叫爸的时候,他爹杨槐木愣了一愣,扒拉了几口饭没吭声,想了想说:“高兴啥!”
杨树花撇撇嘴说:“我们班里都叫爸,没人喊爹!”
杨槐木把碗往桌上一顿怒道:“没人喊你喊!”
杨树花气得流出了泪,委屈地说:“为啥呀?我又不是农村人!”
杨槐木一瞪眼说道:“农村人咋了?老子就是农村人!你再叫爸,就不是我闺女!”
杨树花气得一扭头钻进里屋。
她百思不得其解,自己长得又不差,自打上初中起,就有班级同学给她写情书。在别的女同学面前,她总是很高傲地抬着头。就是这个名字,让她感到很没有尊严,那么多洋气的名字不起,偏要起个“杨树花”,杨树花,杨树花,一听就好像二三月间的树芒芒飘到了身上,钻到了鼻子里,粘到了喉咙上,痒,难受。
杨树花钻到里屋,趴到她妈怀里哭,她妈封青莲拍着她肩膀,“哭个啥?真是!”
杨树花抬起头,泪眼汪汪说:“你说我爹咋是个这种人,他当他的农村人,我又不是生在农村,为啥要来管我?”
封青莲擦了擦她的泪说:“你爹犟,别管他,你想咋叫就咋叫吧。”
杨树花愤愤地说:“犟驴!”
封青莲一嘴拧过去,“咋能骂你爹?”
对于杨槐木的犟,封青莲最有发言权,他们两个本是初中同学,同在官河镇。封青莲长得细米儿白面,还没毕业,说媒的就踏破了门槛。她的二舅在县城教书,领了一个叫王运昌的年轻人到过她家,她知道王运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,表面是随她舅来家玩,实际是相她来了。
她二舅后来又专门独自来她家一趟,说王运昌是他教过的一个学生,父亲是城里房管局的局长,条件好,看中青莲了。
临走时二舅对她妈反复交待:“能叫人家看上,不知道是哪辈子烧了香了,城里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人家,这等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,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,切记切记!”
二舅的思想工作做得非常到位,说动了全家人,包括她们家养的几头猪也对着二舅的背影哼哼哼,似乎在说:“不错!不错!”
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却没有说动,她就是封青莲。
封青莲那时候已和杨槐木好上了,虽然还没到实质的那一步,但已经亲过好几次嘴了,而且,两人过星期回来的路上,拐到一个小树林里,杨槐木还隔着封青莲的衣服,捏了几下她的奶头。
封青莲觉得自己已经是杨槐木的人了,杨槐木也觉得封青莲已是自己的人了。
于是,封青莲就不同意就开始闹,她爹就拿绳索抽了她一顿,她还是不同意。
她妈叫她跪了一天,她依然不屈服。
杨槐木在上学的路上等她,左等右等不见人。
杨槐木从早上等到下午,后来只好一个人来到学校,一看封青莲的位子空空的,就着急了起来,课也没心上,一下夜自习,就趁着黑跑了十几里路到了封青莲家的院墙外。
杨槐木围着院墙转了几圈儿,既像个踩点的小偷,又像条破案的警犬。
此时,封青莲已经睡了,她妈一个人坐在堂屋发呆。
封青莲的爹出去掰苞谷回来,他背着背笼气喘吁吁地走到家附近,忽然发现一个贼头贼脑的人正围着他家院墙打转,他悄悄放下背笼,就地拿了一块石头蹑手蹑脚地走上去,照着那人的头就是一下,那人“妈呀”一声抱住头蹲下去。
听到叫声,封青莲和她妈都跑了出来,拿手电筒一照,封青莲惊呼了一声:“咋是你?”
……
杨槐木和封青莲的恋情爆光了,虽说是爆光在黑灯瞎火之下,但也似一颗炸弹,炸得封青莲的爹妈一身硝烟。
杨槐木跪到未来老丈人面前说:“叔……我是真心对青莲的!”
“真心?你能叫青莲住到城里不?”
杨槐木低下了头,想了想,又抬起头说:“能!”
封青莲他爹嗤笑了一声,说:“你有多少钱?”
杨槐木望着他老丈人说:“我来挣!”
“别吹了!就凭你!城里的房子是恁好挣的?”
杨槐木不吭声。
封青莲跪下来小声说:“爹,妈,实话给你们说,我已经是杨槐木的人了!”
“你!”封青莲的爹妈差点要吐出血来!
杨槐木和封青莲退了学结婚了,那年他们十八岁。
杨槐木开始到城里干活,先是在火车站扛包,又在街边扛大锨,最后稳定了下来,在一个工地上帮小工。小工慢慢熬成了大工,大工慢慢熬成了包工头,他回到官河镇招兵买马自己组建了一支建筑队:泥工、瓦工、刀工、木工,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他开始到城里签合同,他把合同拿回去叫老丈人看,老丈人看看合同上鲜红的手印,又叫村里有头有面的人看,他们看了都说好,都说:“这娃儿中!”
没几年,杨槐木在城里买了房,这房子还是他自己的建筑队盖的。
他把钥匙拿回去叫青莲看,青莲把钥匙拿回去叫她爹看。
没多久,杨槐木和封青莲就成了城里人,成了城里人没多久,杨树花就出生了。
官河镇不出美女,这里的女人往往都自产自销,又嫁给了本村人,老一辈的人说,可能这儿的水土不养人,长出来的庄稼恹恹唧唧的,长出来的女人黑不溜秋的,就出了一个赛西施——封青莲,也跑到了城里。
杨树花却长得白生生的,脸像花骨朵似的,遗传了她妈的基因,她分到官河镇中心小学,一进学校,学校的水就开了,她到镇上走了一圈儿,镇上的水也开了。
当天夜里就有小青年趴着学校的铁门往里看,校长孙贵山怕不保险,叫总务主任连夜换了一把新锁。
杨树花爱往街上跑,一放学她就去逛街,买了个花夹子,买了个牛仔裤,买了个纯白的夹克,当即穿在身上招摇过市。
官河镇的女人很少有人穿白色的衣服,容易弄脏,干活也不方便。杨树花从集市上过时,一街两行的女人瞪大了眼,一街两行的男人都张开了大嘴,不约而同地说数两个字:“真白!”
杨树花知道自己白,她哼着曲儿飘进了学校。
杨树花看不起周好运,周好运心知肚明,但周好运是个不服输的人,你越是看不起我,我越是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。
周好运在教学上下大了功夫,虚心向老教师学习,再加上他本来脑子就活,课讲得也活,期中考试的时候,他带的班在全镇评比第一名。
校长孙贵山在会议上狠狠地表扬了周好运,然后话锋一转:“同样是年轻教师,有的就很没上进心,也不知道向有经验的老师学习,这样下去,早晚要被淘汰的!”
本来杨树花没把成绩当回事,但孙贵山一提“淘汰”,她一下子就慌了神。
官河镇教办室新上任的方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,发明了“末位淘汰制”,凡是学期末综合考评在最后一名的教师,就要被淘汰,这个淘汰也不是夺了你的铁饭碗,而是扣工资,一次性扣八百元。杨树花一个月的工资才二百多元,一次性扣掉八百元,那不等于要了她的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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