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流年】我们离婚吧（秘密征文·小说）

一

我一直对“七年之痒”这个现象不屑一顾，认为这只是夫妻某一方精神或者肉体出轨之后，为自己找的托词。真正相爱的两个人，即使在婚姻围城内，被锅碗瓢盆磨去了激情的棱角，但相伴多年，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也会维系这段婚姻，虽磕磕绊绊但最终能平稳地走下去。

但在我结婚的第七年，一向对我宠溺有加的丈夫靳天毫无征兆地向我提出离婚，我才明白，“七年之痒”这个词，简直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，随时准备吞噬美满婚姻的怪兽。

那天没有雨，天空却阴沉着一张脸。我正抱着薯条橙汁缩在沙发里看韩剧《秘密花园》。当时正播放到玄彬和河智苑灵魂互换后，他帮她调节内衣带，情节搞笑，我口中的橙汁“呼”地一下就喷了一茶几。这时候，刚加班回家的靳天站在门口注视着我的傻样，没有表情没有言语。

“回来啦！如果饿了自己去煮面。”我说，然后继续对着电视屏幕捂肚狂笑。

“潘洗尘！”靳天很少连名带姓地喊我，要么小尘儿，要么潘小姐。一旦一反常态，说明他在生气。

我扭头惊诧地看着他。

“我们离婚吧！”他一本正经地，站在原地没动。

我怔了一秒钟，“你有外遇了？”

他摇摇头。

“你得了绝症？”

他气恼地脱下西服放下包，“你韩剧看多了！我是认真的！”他径直走过来，抢了遥控器，关掉电视。

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，认为只是他在开玩笑，为了吓唬我。但我也有一些心虚，因为从前就算他再怎么生气，也不会说出“离婚”这个词，因为我们都知道，这个词就是一把刀，射出来之后，即使收回，也会在对方心里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。

“好啦好啦，我不看了，我去煮面好不好，别生气了。”走向厨房之前，我讨好似的轻拥了他一下。

他拽住我的手，“我真的是认真的。”

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停摆了几秒，“为什么？”

“我太累了，照顾这样的你，太累了！”他说的时候环视了一下乱糟糟的家以及不修边幅的我。

“我改好不好？”

“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，你自己记得吗？”他无奈地摇摇头。

我承认我是一个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人，有一份清闲的工作，十年来一直呆在那个职位，一同工作的人，早已高升，唯独我停步不前。但我想，这些都不重要，人生苦短，重要的是我开心就行。

靳天属于事业心比较重的人，他做什么都能做好，现在已是商界精英。在外的他虽然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，但对我可谓是百依百顺，言听计从，源于他对我的爱。即使他母亲一直催促我们要个孩子，但是我说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的生活，靳天也都依了我。

“我先告诉你一声，手续过几天去办，房子存折都给你，我先去王鼎那住。”说完他就开始收拾东西。

“现在就搬走？”我慌了神，跟在他身后。

他快速地收拾好换洗衣服，毫不犹豫地出了门，走前丢下一句话：“晚上关好门窗。”

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穿过长长的过道，进入电梯消失不见，却还是没有回过神来，恍若正在做一场没有尽头的梦。

没有靳天的夜晚，我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辗转反侧，心想着天亮了他就会回来向我道歉并收回他的话。

半夜雷声轰轰，下起了雨。靳天知道我下雨的夜晚就会失眠，所以一直以来即使他出差，若有雨的夜，必定会给我打电话，陪我聊天，直到我睡意来临。这个夜晚，我没有接到靳天的电话，我才告诉自己，应该面对现实了，这不是梦。

二

第二天是周末，我去王鼎那找靳天，我要问个明白。他的决定太突然太不符合常理了，没有争吵，没有第三者，七年的同舟共济同床共枕，哪能说散就散。

王鼎是我和靳天共同的朋友，几年前跟团旅游的时候认识的。我去的时候只有王鼎在家，他说靳天有事出去了。查看了一下王鼎家的客房，果然有靳天睡过的痕迹，他的行李也在。

“靳天要和我离婚，你知道怎么回事吗？”我问王鼎。

“潘姐，这事我也是昨晚才听天哥说的，我也很吃惊，怎么这么突然。”

“他告诉你原因了吗？”

王鼎犹豫了一下，向我转述了靳天的话。还是他说的那个原因，他觉得我不思进取，原地不动，跟不上他的步伐，就像是一只养在鱼缸里的金鱼，而他是一只渴望拥有天空的鸟儿，鸟儿可以照顾金鱼一时，却照顾不了它一世，因为它们的世界观不同，距离也会越来越远。最让我气愤的是，靳天竟然对王鼎说，当他看到身边一些由内到外都散发着朝气与魅力的女人，再回到家看到傻乎乎的只知道追韩剧，吃垃圾食品，并不懂得操持家务的我时，他就觉得很累，累得他想逃跑。

这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，靳天和很多坏男人一样，事业上平步青云以后，就开始嫌弃糟糠之妻了。从前我也是这样，他怎么不嫌弃，那时候他还说我可爱来着，让人有保护欲。

“离吧，离吧，他嫌弃我，我还嫌弃他呢！”我气呼呼地对王鼎说，转身欲走。

王鼎拉住我的手说：“潘姐，我也觉得作为新社会女性，你这样是有点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会，看了看我的衣着打扮，“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。”他放了我的手，尴尬地笑了笑。

“你个小毛孩，也这样说我。”我瞪了他一眼，摔门而出。

下午我缩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看韩剧，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，情节却一点儿也没有进入脑海。接到了靳天的电话，让我明天早晨八点去民政局，说把手续办了。我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，说他和那些臭男人没什么区别，飞黄腾达之后，就嫌弃糟糠之妻，以前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狗屁。靳天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，更没有生气，我那些骂他的话如同撞到了一团棉花上，又被反弹了回来，毫无意义。

挂断电话之前，他淡淡地说了句：“明天不要迟到。”

可是第二天我真的迟到了，并非故意，因为我病了，高烧了一夜。但面对这么无情的男人，即使我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结束这段婚姻，我还是想对他放手，也是对自己放手。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入电梯，电梯里的人都冷着一张脸，虽然住在一栋大楼上，上下班难免会碰到，但大家却很少打招呼，仿若一个笑脸一个问候，会减少他们的寿命一样。是呀，连我深爱的丈夫都这般冷漠无情，更何况这些毫无瓜葛的人呢？这个世界上，除了自己，没有谁可以信任。

等我醒来的时候，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，据说我是晕倒在电梯里的，有人打了急救电话。过了一小会，靳天就来了，是护士联系的。他走进病房的时候，很镇定，慢悠悠的。看不出任何担心与紧张情绪。

因为我生病，那天我们没有去办离婚手续，靳天说，让我适应一段时间，先分居，过段时间再去办手续。不知何时他变得如此我行我素。

三

靳天离开家离开我的第一个星期，我就像刚刚断奶的婴孩，是在寝食难安，痛哭流涕的状态下度过的。因为未曾请假缺勤过多，第二个星期，我被老板炒了鱿鱼。这样倒好，我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第三个星期，在陌生的地方，遇见陌生的人，那些伤痛就被陌生的风景和陌生的微笑慢慢抚慰结痂了。

回来之后，我打电话给靳天，是想去把手续办了，这样拖下去，也没有意思。但得知他已被派去国外拓展业务，事情也就一拖再拖。

我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，决定从头改变。我制订了人生计划书，小到不吃垃圾食品，不沉迷韩剧，注重形象，大到学习充实自己，规划事业与未来。本来就有些天资的我，在重新确定人生目标，并为之努力奋斗之后，才发现过去的七年我是在多么浑噩的状态下度过的。我才真正明白靳天为何要分手，因为我现在也开始讨厌过去的自己，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最羞于启齿的一段时光。

三个月之后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，如久旱后刚刚喝了雨水的花骨朵一样容光焕发，我知道我已成功蜕变。去往日心仪已久的公司应聘我理想中的职位，毫无悬念地就被录取了。

当下还剩最后一件事，彻底划清和靳天的关系。

咖啡厅里，靳天看到我时的惊诧，让我觉得有一种复仇的快感。几个月不见，他也瘦了不少，很憔悴的感觉，除了工作，不知是否有我不在他身边的因素。

“你回来了？我早就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了，什么时候去办手续？”我挑着眉，装作波澜不惊地说。

他的眼中有一些往日的温情流露，还有一些极为矛盾的情感外泄：“几个月不见，你变了不少。”

“拜你所赐。”我冷冷地答，“那这样吧，明天八点，我们民政局见。”说完拿起包，起身走了。

“小尘儿！”靳天喊了一声。

我没有停留，也没有回头，走出去好远，不禁为自己的潇洒窃笑了一下。

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，我朝着咖啡厅的方位偷偷看了看，靳天还没有离开，站在咖啡厅门口打电话，神色慌张的样子。过了一会儿，有一个打扮新潮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到靳天身边，挽住他的胳膊，靳天竟然没有拒绝，就和那女人上车走了。

红灯绿灯反复交替，我却像被钉在了那儿，迈不开步子。原本仅存的那点儿复仇的快感已被愤怒所替代。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，明明有外遇了还找出那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当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是因为吃醋衍生的后，我又明白了，不管我承认与否，我根本放不下靳天，放不下这段七年的婚姻。

回到家，看着虽然井井有序一尘不染的家，却感到冷冷的没有生机的疏离感，原来一个家之所以叫家，是因为那里面有你爱着的人，那个人都不在了，再漂亮干净的家，充其量也只是房子而已。我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婆婆的要个孩子，如果有个孩子在，靳天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提出离婚了吧？

拿出我们的结婚证，照片上的我们傻傻地笑着，我的头微微地向他的肩倾靠，爱的多一点的那个人，终究会更伤心。我的泪落在照片中靳天的脸上。

第二天的八点，我没有迟到，是靳天爽约了，打他电话，他说走不开，因为八点有个会议。

“那你把会开完了过来，我在这等着，我今天请了假。”我说，鼻子却有些发酸。

“不行，会开完了我得去陪客户去视察。”

“那你到底想怎么样？！”我吼。

“你等我电话吧。”没等我再说，他挂了电话。

四

因为心情极度郁闷，我去酒吧喝了一些酒。回到家，把醉醺醺的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，思绪游离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呆。这个水晶灯是装修房子的时候我和靳天一起去买的，当时我们还为此争论了一番，因为水晶灯的灯光是五彩的，打开之后有点像舞厅的氛围，暧昧不清的感觉。靳天却说，就是因为暧昧才适合放卧室，有情调，话外之音自然不必多说。

等等。

我在水晶灯中发现了异常。一个貌似摄像头的东西隐约在七彩的灯泡中间。我的酒立刻醒了一大半。找来折叠梯，确认了一下，果真是个摄像头。后来，我在客厅和卫生间也分别找到了一个相同的摄像头。

为什么？靳天为什么要在家装这么多的摄像头？难不成这些摄像头一直都有？靳天监视我的？或者他是偷窥狂？带着这些疑问，我去找靳天，但他去视察了，电话也打不通。但我却有一种预感，这次的离婚事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。

去找王鼎，对，他肯定知道些什么。王鼎面对我突如其来的造访感到有些措手不及，我能看出来，他的言行举止都很拘谨。

“潘姐你变了不少。”他说。

“这难道不是你们的目的吗？”

王鼎低下头，“潘姐你这话什么意思，我不知道。”

“亏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待，你和靳天合起伙来骗我。你不说事情也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，到时候咱们就绝交吧！”

我冲进靳天的卧房，翻箱倒柜地寻找线索。王鼎跟在我身后，过了一会他说：“潘姐，我打电话叫天哥回来吧，你当面问他。”

“不准打！”我吼。

后来，我在靳天的笔记本电脑里，看到了监控系统的软件，不知道密码，无法连接查看。但我可以肯定，这个监控软件和我家的监控是相连的。我隐约地感觉到这一切都是靳天的阴谋。

我盯着王鼎，“证据都出来了，你还不说？”

王鼎踯躅了一会，“好吧，潘姐，我告诉你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
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我不假思索地说，现在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真相。

“听完一切你不要生气，更不要生我的气，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，哪知道天哥就当真了。”王鼎面露难色。

“你快说。”我急不可耐。

王鼎讲完靳天提出离婚这件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之后，我怔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，不知是喜是悲，亦不知是梦是真。

果不其然，靳天之所以要离婚是想改造我，这件事情彻彻底底是个阴谋，是他和王鼎计划好的。事件源于靳天的一位女同事向靳天表白，靳天说他是有妇之夫，但人家说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根本不配与他在一起。这些话提醒了靳天，他越来越觉得我离他越来越远，他感觉快要将我弄丢了，所以他害怕。于是一次和王鼎谈心的时候，王鼎出了这个馊主意，让他提出假离婚，让我下定决心改变自己。